1
半夜12点，我们一家人都没入睡，大家都守在电话机旁，静静地等着时间一秒秒走过。
“儿子，快查查多少分？”我爸在旁边焦急地催促着我。
我左手微颤着拿着电话机，右手用力地按下每个数字，按照里面的提示，输入我的准考证号码。
电话那头传来：您的高考成绩总分是405分。
我爸的脸瞬间沉了下去，他用要杀死我的眼神死死盯着我，好像在问：这是真的吗？怎么可能？你的成绩不是一向很好吗？
看到我爸的眼神，我顿时心虚起来。在我爸眼里，我是那个闪闪发光的孩子，怎么也能考上一本。谁知我竟然考出这个成绩，来埋汰他。
“爸，我想报考护理专业，以我的成绩报考别的，将来很难找到好工作……”我的话还没说完，我爸就直接用一个响亮的耳光回复了我，他不同意！
从小到大，我爸只会用武力的方式解决问题，对姐姐们这样，对我也这样。
我捂着那发烫的左脸，再一次哭着告诉他，我就想报护理专业，将来当护士。
其实我对护士具体是干啥工作的，根本都不清楚。之所以想报考，是因为我喜欢的女生她想报考这个专业，我想和她一起。
这样毕业后，我们才有可能去同一家单位，之后，我们才可能永远在一起！
我妈和3个姐姐在旁边，也不敢吱声。静默了一个小时后，我爸丢下一句话：“复读，必须复读！明年必须考上一本才行。”
“呵呵……”我嘴角微动着笑笑，“一本？”
我爸的朋友——李叔，他的儿子去年就上的一本。我爸肯定是为了面子，才让我复读的。
我才不会为了我爸的那点面子，牺牲我的爱情呢！
2
我是在我爸38岁那年出生的，上头3个姐姐。因此我爸给我取小名为“四妮”，其实我是实打实的臭小子。
由于我是/超/生的，家里的东西都被/罚/没/了。我们一家只能去爷爷奶奶家借住。屋里只有一个炕，爷爷奶奶在炕上睡，我们一家在地上打地铺。
3个姐姐都在上完初中后，就出去打工了，一是为了给家里盖上新房子，二是因为我妈在生我时，元气大伤不能干重活，我爸想让她们出去挣钱补贴家用。
我爸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这个儿子身上。他监督我认真读书学习，还经常买各种课外书让我读。
在我爸的教育下，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高中。
在高中的前两年，我的成绩一直是班级前十几名。只是后来为了追女神，我耽误了学习，才考了这么个成绩。
在我的印象中，我爸是一个严厉的人。除了我拿着奖状在他面前，其他时间我都看不到他的笑。在他的脸上，我们看到的只有那道深深的川字纹。
也许是生活的重担压着，我爸对儿女从来没有体贴，只有严厉的指责。尤其是对我，他不允许我偏离他预设的轨道，尤其是在高考这件事上，他不允许我有任何商量，必须复读考一本。
8月份复读生开学，我爸二话没说，直接把我的铺盖收拾好，送到了学校。我除了暗暗生气，什么也做不了。
在复读班里，每天我都是呼呼大睡，我用得着学习吗？我的通知书快到了，到时候我就要走了。
8月15号，录取通知书终于到达，我不敢告诉我爸，直接跟3个姐姐商量，看看她们能不能给我凑凑学费，让我偷偷去上大专。
3个姐姐可能得到了我爸的指示，无论我怎么哀求，都是两个字：“没钱！”
没办法我只能去找我爸，并且告诉他，我绝对不会复读的，我只是在复读班敷衍他。
3
我爸那天发了很大的火，他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找了一个皮鞭子，在我后背狠狠地打了下去，一鞭、两鞭、三鞭……我的后背开了花，流了好多的血，但是他好像没有停手的意思。
姐姐们和我妈在旁边苦苦哀求，想让我爸住手，他却无所谓的架势。
打吧！打吧！我也铁了心，紧紧咬住牙，一声不吭。
我爸终于打累了，手里的皮鞭停下来，我妈让姐姐们赶紧找了村里的医生过来。医生说像这种情况，怎么着也得在床上，躺一个月才能下床。
“一个月后，我所去的学校已经开学了，我再去就晚了呀？”我苦苦哀求医生，看看能不能给我输液或者打针。只要能让我好快点就行，我不怕痛，医生摇着头拒绝了我。
我在床上瞬间没了希望。首先是因为不能和女神一起上课感到遗憾；其次愤恨我的姐姐们，为什么不能体谅我，让我达成所愿？
当然，我更恨我爸，我知道他是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断了我的后路。
9月16号，我的身体终于好了，可已经过了开学报道的日子，我只能去学校复习。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上大学，我和女神的事就彻底没有了任何希望。
由于我的基础还不错，开学的第一次月考，我又冲刺到510分。当我把成绩单拿给我爸看时，他连头都没抬一下，只说了一句：“这分数，想考一本简直白日做梦！”
我那点兴奋劲被冷言浇了个透凉，加上女神跟我来信的次数越来越少。
第二次月考前一个星期，我以资料费的名义跟大姐要了200元，偷偷买了火车票，来到女神的学校。我本想偷偷给她个惊喜，没想到，却看到她和一个男生在一起，有说有笑。
我上前问她为什么背叛我？她说，我们只是能玩在一起的哥们，那不是爱情。她现在找到了爱情，让我不要再打扰她。
人生总有几个瞬间，会让人清醒，也会让人失去理智，而我是后者。
我站在熙熙攘攘的马路上，任由车辆穿梭，希望有个倒霉的家伙能撞上我，让我一死百了。
4
“笛笛笛”前方车辆的鸣笛声很响，我好像把耳朵丢掉了，就是听不见。眼看有辆车就要直冲我过来，我爸一把把我扑倒，他的胳膊被划了好大一条口子。
原来，我爸得知我从大姐那里拿了钱，知道我肯定是去找女神。他怕我从没出过远门，迷了路，便也买了车票，偷偷跟着我。
回来后，我躺在床上不吃不喝，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为了能跟女神考差不多的分数，故意把数学的大题留了空白，我为她牺牲这么多，却换来这样的结果！
我爸那几天没去打工，一直守在我身边。他用人生的阅历告诉我，这个世上，任何人都不值得你为她付出生命。生命是自己的，还有大家都在往前走，只有我一直在原地打转。
我彻底清醒了，因为我看到了我爸头上的白发。以前，他总是光着头，这些天因为我的事，他顾不上理发，长出来被我看到了，我爸老了！
“四妮，我已经在学校旁边给你租了个单间，从今天起，我在咱县城找个活，陪着你复读！”我爸好像看到了我的决心，提前帮我规划了一切。
“嗯，好。”我用苍蝇般的声音回复我爸，因为，我心里实在没底，能不能逆风翻盘，考上一本。
晚上10点下晚自习后，回到出租屋，我还要学习2个小时。我已经荒废了一年的时间，想赶超同学，必须牺牲更多的休息时间。
每天晚上，我爸在隔壁床，拿着一本书陪我学习。他都是等我睡下，为我盖好被子后再睡。
第三次月考成绩出来，我还是510分，我已经拼尽了全力，离一本线还有好几十分的距离，不是那么好追赶的，我又有了放弃的心思。
那晚，我下夜自习后，直接上床睡觉，而后的几天都是如此。
“四妮，我还没见过高中的试卷呢！你能不能让我看看？”我爸终于忍不住了，他想查看我的试卷。
看就看吧！他能看出什么名堂？就他认识那几个字，能把名字记住就不错了！我一直觉得我爸是个目不识丁的庄稼大粗汉。
5
“四妮，你过来，这是sinA，你是不是看成了cosA，所以答案才选错的。”我过去一看，果然是，我有粗心的毛病，所以在考试上，总是吃亏。
我正要拿笔去改，一想，不对呀！上初中时，我教他认识了sin和cos不假，可现在是高中试卷，我爸怎么知道正确答案？
我来不及多想，按照我爸的提示，我认真翻看了试卷，光粗心造成的错误就是好几分。
后来，我去爸爸工作的工地上拿生活费，从同村一个伯伯嘴里，才知道，从小到大，我爸一直是镇上的第一名。他还有个自己的名言：“头名不中，二名不来。”意思是只要考第二名，他就不上学了。
可惜，我爸那时候因为时代的原因，他没有赶上好时机。
自此，下夜自习后，我就缠着我爸，让他坐在我旁边监督我。
这么多年，教材已经不一样了，当年我爸学的知识比较浅。他又这么多年没碰过课本，几乎都忘光了，他之所以能指出我的错误，也不过是了解我的性格，误打误撞罢了。
可我却像被幸运之神吻过了似的，此后的成绩直线上升，第四次月考550分，第五次月考560分。
高考分数出来，我考了620分，妥妥的一本，录取通知书拿到后，我爸乐得好几天没吃饭。
之后的很多年，我在外一直求学，本科、研究生、博士生。
我爸76岁生日，我和妻子、儿子还有姐姐、姐夫们，一起给我爸过寿。
我给我爸深深地磕了3个头。因为当年我复读，都是我爸在我睡下后，一道一道地帮我整理错题，我才得以快速进步！
是他用他的肩膀托起了我，让我迷途知返，才有现在的幸福！
如今多年过去，我还是想对我爸说一声，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