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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405】
烟火人间
河南新野张 丽
我喜欢在黄昏里，循着烟火气息出去走走，这应该是一种情结，对于感受，也从不吝惜于表达。当太阳已经沉入遥远的海里，披在大地的霞衣渐渐被拉起，形成了一道帷幕。此刻，我的心情是欢愉的。
南方的晚饭都比较早，这有可能是我久居的社区里有一部分老人的缘故吧，他们早早收拾好碗筷后就围坐在小区门口乘凉，唠嗑。和他们一起久了，这种习惯潜移默化地也融进了我的生活。洗刷完毕，着一袭黑色长袍，带上加菲猫，下楼，溜达。
加菲猫是邻居小屁孩对我家那只肥猫的戏称，黑长袍是我的一件家居服，宽松，随意，它有两个大口袋，一边装着门禁卡，一边装上手机，肥胖的我带着同样肥胖的猫行走在黄昏里，心里是没有负担了。门禁卡早已代替了钥匙的便利，我完全可以不用看那个门卫的冷脸；手机可用来记录运动量，偶尔购物也必不可少，那句广告词儿不是说吗：支付宝，让我们的生活更美好。
大门口，老人们的对话飘落在晚风中，断断续续，主题无非是关于本市的新政策，比如对垃圾分类的一些感想；偶尔也聊聊台湾和美国，言语都比较直接，说一颗炮弹就能解决的事儿，干嘛费那么多口舌。
回想起我初来这个城市的郊区时，它还是一派荒凉，一条轻轨五号线，将都市的繁华阻拦于那一端，后来才陆续起了新的楼盘，城市化的样子开始在匆忙中出现。就在那时，我那颇具眼光的老妈看出了将来的发展，鼓励我们姐弟在这里买房。
节衣缩食多年之后，总算把房贷还清了，我的眼界也逐渐变得开阔。当我开始百般嫌弃这里的环境不够好，人口过于稠密，房间过于逼仄的时候，房价一下子又翻了好几番，我只能对着向往的地方怅然。于是，我回过头来重新打量这个地方，不再挑剔，不再嫌弃，并且深切地觉得它是个安静舒适的宜居之地。
自打新楼盘落成之后，这里较之前相比，已经是另一番天地，我也更愿意出来多走走了，生活半径已然扩大不少。
加菲猫在我左右蹦跳，它对一切都感到新奇。路过广场上跳交谊舞那一带，我会常常绕道走，我不确定那舞池里的一对对男女舞伴之间是否有着最简单最纯洁的友谊。若不是加菲猫非要跳过去，停在那个落地的大音响个旁看热闹，我肯定是不会过去的，不敢恭维这刺耳的音效。
记得那次，当我抱起肥猫逃离的时候，分明听见路边一对小情侣在吵架，男生来一句：给我滚远点！姑娘哭哭啼啼之后愤然离开，只撂下一句：信不信我马上死给你看。男生站在原地，也并不着急去追，似乎还在补刀，真希望我是听错了。他气呼呼的说：旁边有条河，水深着呢，去吧。
也许是他们太年轻，在爱情面前没有分寸，也许是我已到了中年，对爱情的理解过于平和。但瞬间让我想起曾看到过的一句话：在这个薄情的世界里，还有谁能够深情地活着……
我一边心疼着这个女孩，一边温和地劝男生去追，看着他缓缓起身走去，我才长舒了一口气。
对于轻生这种想法，我是从来没有萌生过的，活着多好，死了又如何，太阳会照常东升西落。那位姑娘，也许等到她剥落青春，真正成长了，会比我活的更加开朗。我把猫扛在肩上，在心里暗想。
拐个弯，便是一家新装修过的烧烤店，暮色里的店门口喧闹声一片，烤串的香直窜鼻腔。一张方桌，几个光着背的中年男人肆意围坐，面前一杯杯啤酒溢着泡沫，琳琅满目的烤串及速食包装盒子摆满了桌。听得见他们高谈阔论，推杯换盏间隐约透露出对工作的不满，家庭的负担等种种生活的艰辛和不易。
不久前看到朋友圈里转的一篇文，开头一句就是：成年人的崩溃，是从缺钱开始的……我带着猫从他们身后飘过，只留下一串轻微的叹息。
往前走，我会短暂停留，因为这里有两棵苦楝树，常回想起它们在我老家里生长的模样，一望无际的的平原上遍地都是，远望去，显得浑厚壮美。但在这江南，意境就不同了，每年小满前后，紫花挂满树冠，繁密而细淡，像那傍晚时分天边的流云。
树荫中的一家烘焙店我常常光顾，店里的女主人我早已熟识，我家多数早餐或下午茶中的糕点都是出自她的手。那是一双曾经保养得很好的手，可如今却牢牢撑起一个风雨飘摇的家。她常常一边给我打包糕点，一边和我聊天，诉说着日子的心酸以及对未来的希冀。
我知道这是一个单亲家庭，她爱人于两年前车祸离世，留下孤儿寡母和久卧病榻的老人。许多年来她都没工作过，一直在家做全职太太。这个打击让她结束养尊处优的生活，随即走出家庭，学了一门技能，也学着谋生。
生命因苦痛而厚重，不断涅槃，不断重生，即使满目疮痍。
继续走就是一家花店，新开张不久，一个外地女孩在打理。她大学毕业之后，用打工两年攒下的钱实现了自己童年的梦：开一家花店，用花香芬芳别人，温暖自己。
我路过时总会进去挑一些白天卖不掉的鲜花，对于更新鲜的花儿来说，剩下的相对要便宜许多，这些经验是生活对我的磨练之后的些许馈赠。每当看见我，她青春的脸上涨满了喜悦，欢快地帮我挑好再仔细修剪，一把雏菊，几只红玫瑰，一束洋桔梗。于我的喜好，她早已了然于心……
手捧香气扑面的花束涌进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街市，耳边掠过人们的说笑声，孩子们的欢闹声以及汽笛声，抬眼远眺，不知不觉间，在都市的喧嚣中天空收起它最后的一丝光亮，把世界交给了黑夜。
一辆三轮车停在路边，满满一车书籍，似乎放任城管执法人员暂时不在之松弛，挑书的人挤挤攘攘，小商贩那沧桑的脸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借着车上一盏LED灯白炽明亮的光，我走近扫视，多数书籍是新的，小部分年代久远，书页泛黄。
随手翻开角落里的连环画，发现是小时候最迷恋的读物，有意识看了出版日期竟是1980年，很惊讶历经数十年，竟保存的这么好！想想它们出厂时那会儿我才刚刚学会说话，难免心里一阵激动，在这个黄昏，在这片喧闹的街角，我和我童年骤然相逢。
继续翻找，居然找出我学生时代特别热爱的一本诗集，真是落花时节又逢君啊！青春以及过往的岁月，已然成为遥远的风景，此刻却令我狂喜，我和诗集同为青春的落伍者，就这样不期而遇在这夜色里。
华灯初上，流光溢彩，猫迈着轻盈的步子尽通人意地在前面开路，拖长了的影子更显得威风凛凛，遛弯尽兴的我步履轻松，一袭长袍呼呼生风。宽阔的街市全无睡意，水果店正在做促销活动；理发店的小哥正围着顾客转圈；前方一位大叔用轮椅缓缓推着阿姨；迎面正走来一个衣着褴褛的拾荒者；霎时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过……
街市两旁那一扇扇门窗闪烁着或明或暗的灯火里，也许辉映着令人信赖的幸福和喜悦，也许隐藏着生活中难以名状的苦痛和艰涩。生命中太多的猝不及防，让我们无法躲闪，疲于应对。我们唯有谨小慎微、如履薄冰般去珍惜，平凡地走过岁月，将生命一点点往更宽广的方向推行。
了然这夜色中的一切，在灯火阑珊下，一幕幕充满生机勃勃的寻常，心静了下来，昭昭人间烟火色，淡泊万事岁月长……
这就是真实的生活，虽然它嘈杂如旧，喧嚣如旧，但我还是喜欢这一切，纵然它有时柔情万种，有时波涛汹涌，我却依然深情地爱着它。
作 者 简 介
张丽，河南新野人，70后，现定居上海，钟情文学，热爱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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