澧州人文： 苏庠和其《后湖集》中的诗词 -09-08 文山书院辑录
文/鸣泉
苏庠（1065—1147），字养直，宋澧州澧阳（今澧县）人，父苏坚，字伯固，博学能文，与苏东坡友善，唱和甚多。坡翁守杭，伯固以临濮县主簿，监杭州商税，督开西湖，甚得其力。及坡翁从儋耳北归，犹作诗寄之，有“灵均一去楚江空，澧阳兰芷无颜色”之句。又黄山谷谪死宜州，伯固在岭外，护其丧归葬双井。其风义如此。庠祖父、曾祖父，均为宫廷画院待诏，工画释道人物，因而家学渊源甚厚。苏庠少时即工于诗，到苏坚督开西湖时，庠随父居于杭州，为坡翁所赏，每称为“吾家养直”，由是名益重。一日公余，东坡与伯固等二三友人，煮一壶西湖龙井，焙一炉钱塘新酿，面对云天海潮，吟哦以抒怀，泼墨以寄兴！情趣之至，也叫来小字辈的苏庠。苏轼本意不过拉人凑趣助兴，不想苏庠面对治理一新的杭城山水，展纸拈笔之间，一首《清江曲》一挥而就！东坡一看，拍案叫绝，随口即夸其才情“可比青莲”，细吟之后又兴奋宣言：“此篇若置太白集中，谁复疑其非也！”好个“诗乱青莲”之论一出，苏庠即名声大振。后来，人们在不断读到苏庠的一系列新作中，发现他所表露出来的“寄情山水、潇散洒脱及辞气夸张、清新自然”的飘逸风神，确可与太白媲美。因此，史书上说其“声名藉甚”，实际上是在东坡翁引领的宋代文坛上，爆出了一颗不可多得的新星！
由于这个“声名藉甚”，各色人等便趋之若骛。但苏庠却恪守自己“淡泊为要”的人生准则，一不追求科举功名，二不攀高结贵，一心只以悠游林泉和诗词自娱为乐。他登庐山、徙丹阳、涉太湖，最后寓隐马迹山，自号“后湖居士”，得八十高寿，并以一生心血凝聚成一部数量颇丰的诗词集——《后湖集》，为宋人传唱不已。惜至元、明之时，已不为民间所传，以至于清嘉庆、道光年间，湖南新化人邓显鹤数十年用心收集沅湘地区晋至清代公卿、布衣、闺阁、释道等二千多家诗二万余首而成的诗歌总集《沅湘耆旧集》时，未能找到《后湖集》全卷，只在其《沅湘耆旧集前编》卷第二十录其诗13首，附词三首。好在上世纪四十年代陆续完善的《全宋词》书中，收集到其词25首和3首附诗。这样，澧县《古澧文丛》编纂委员会最近辑校《九澧诗存》时，将《沅湘耆旧集前编》和《全宋词》中的诗词合编为《苏庠诗词集》，剔除重复，计得苏庠诗词39题42首。基本上可以一窥《后湖集》诗词之风貌。
值得一提的是，我们所得苏庠诗词中，有绍兴十（1140）年左右，苏庠回澧州筑澧阳庄憩游寻故的三首纪行词，即《菩萨蛮。澧阳庄》两首和《木兰花》一首。这三首词不仅能使今天的澧州人看到宋代澧阳城边“白沙烟树有无中”，“照溪梅雪和烟堕”的自然之美，更保留着一段文韵佳话：当时苏庠邀请志趣相投的文友、浙江兰溪人范浚同游澧浦。不想范浚却深深爱上了澧水兰江。认为兰江有其家乡兰溪的相似之美，又远离临安，可免世事纷扰，便求苏庠帮助，在澧水南岸关山之麓的一条小溪东侧、紧邻宁极道观之处，筑起一座草庐，收徒讲学。范把小溪唤作“濂溪”，草庐即名为溪东书院。濂溪后因宋道士莫元良重建的澧州宁极道观，被大宋皇帝敕赐为“银溪观”而改名为“银溪”。范浚自任溪东书院山长，在澧州银溪讲学数年，一时传为佳话。以至于后来的《湖南通志》等史书称范浚为澧州人。笔者如今想来，是苏庠正确“引进”人才，方成就“澧阳有香溪”的美谈。当今名列吉尼斯世界纪录的文化工程“常德诗墙”，镌刻了苏庠的三首诗词，当可聊慰先贤的在天之灵。
更令人怀想和钦佩的，还有苏庠的人品和人格。苏庠一生，朝廷“三召而不赴”的异常行为，令当时朝野不得其解，使后世钻营和攀贵者为之汗颜，更叫当今某些满脑子思谋“厚黑关系学”的人无地自容。
据史料纪载，宋高宗绍兴二年（1132），庠徙居庐山，朝廷召他和他的好友、黄庭坚之甥徐俯一同入朝，并任命为“堂官审察”，但庠以为当时“临安”朝廷不是可以为事的朝堂，拒不赴任。徐俯则入朝很快官至“参知政事”。一次俯特地“便道过庠，留饮食，乃对弈。平日俯高于苏，至是庠拈一子，笑视俯曰，今日让老夫下此一着。”及俯在枢密院力荐其贤，特召，固辞以疾。晚寓居太湖马迹山，号后湖居士。秦桧欲召见，庠曰：‘吾老矣，不忍贩卖云壑’”。这就是说，苏庠曾因重朝政不重个人功名进退，而一辞朝命；重友谊而不借友人权势二辞特召；重国家前途而不屑与投降派为伍三据秦桧之邀。后人评价苏庠是“万事不理醉复醒”的林隐高人，应当说是正确的！而他有异于常人的这种“拒三召、甘淡泊、真隐逸”的行为，被历史公认为是一种难得而高尚的情操。因此《宋史》为之专门作传，宋刘子澄的《澧州群贤堂记》将其列为“澧州八贤”之一，而元、明、清历代澧州乡贤祠均奉祀之。这表明一个立志“要留清白在人间”的人，总能得到历史的尊重。
今特将《九澧诗存》第十篇《贤吟篇》中初辑到的苏庠诗词录于此，以飨读者。同时亦祈望各位读者帮助我们进一步搜辑苏庠诗词，以便将来《九澧诗存》之《贤吟篇》中的《苏庠诗词集》有更多的篇章。
诗（13首）：
清江曲
属玉双飞水满塘，菰蒲深处浴鸳鸯。
白蘋满棹归来晚，秋着芦花两岸霜。
扁舟系岸依林越，萧萧两鬓吹华发。
万事不理醉复醒，长占烟波弄明月。《苕溪渔隐丛话》：东坡书养直此诗云：“此篇若置在《太白集》中，谁复疑其非也？乃吾家养直所作《清江曲》云。建中靖国元年（1101）三月。”
后清江曲
层波渺渺山苍苍，轻霜陨木莲叶黄。
呼儿极浦下笭苼（生改省），社瓮欲熟浮蛆香。
轻帆淅沥鸣秋雨，日暮乘流自相语。
一笛秋风万事休，白鸟翩翩落烟渚。
赋王文孺臞庵
王郎臞庵摩诘诗，烟花绕舍江绕篱。
石渠东观了无梦，笔床茶灶行相期。
古人已往不可作，甫里顾有今天随。
东邻蟹舍肯着我，请办蓑笠悬牛衣。龚明之《中吴纪闻》：吴江王份字文孺，自号臞庵。尝筑圃于松江之侧。方经始时，文孺下榻待余，延留数月。见买葑作址，计三百万钱。圃戚，极东南之胜。后湖苏养直尝赋诗云云。又《吴郡志》：臞庵在松江之滨。邑人王份有超俗趣，营此以居。围江湖以入圃，故多柳塘花屿，景物秀野，名闻四方。一时方胜喜游之，皆为题诗。圃中有与闲、平远、种德，及烟雨观、横秋阁、凌风台、郁峨城、钓雪滩、琉璃沼、臞翁涧、竹厅、龟巢、云关、缬林、枫林等处，而浮天阁为第一。总谓□臞庵。
又赋文孺草堂一首
笛弄松江明月，蓑披笠泽归云。
若道青霄快活，五侯何处如君。
浮天阁（二首）
玉蟾飞入水晶宫，万顷琉璃碎晚风。
诗就云归不知处，乱山零落有无中。
秋落空江动碧虚，草芦洲渚雁飞初。
我来欲访鸱夷子，为挂西风十幅蒲。
平远堂
柳外西风六幅蒲，野塘睡鸭对舂锄。
如何唤得王摩诘，画作江南烟雨图。
送子经归临安
牛背行将老，鸥沙盟已寒。
莼鲈付张翰，书札报任安。
古学饱胸次，惊澜翻笔端。
西湖十顷月，留取醉时看。
宿飞来峰下
吴中未历佳山水，湖上怀思去惘然。
云去云归两峰寺，鸥飞鸥没夕阳天。
客愁官渡落花雨，归梦下湖春水船。
想得对床成夜话，何须陇月向人圆。（咸淳《临安志》）
题张公洞
铜官之南山复山，扪萝绝壁苔藓斑。
只今何处可容足，乞我石房云一间。（《毗陵志》）
德友近在咫尺，乃不相过，因成一诗
十日已吹梅信风，绝怜未许一尊同。
喜君不减习主簿，愧我殊非庞德公。
德友求薝卜花栽，戏作小诗代简
问讯云萝小隐家，剡藤醉墨半欹斜。
酒余落笔已殊绝，发兴不须薝卜花。（《铁网珊瑚》：绍兴中，建安徐诩，跋此二诗云：苏公隐丹徒，五召不起。周君德友主县簿，愿从之游，文书往来，委曲如琐。求之古人，未易一二也。）
题塘塠山风漪轩
竹阴既疏明，流泉复青驶。
住响闻山泉，凉风淡然至。
幽人此安禅，阅世一游戏。
何必周八垠，是中有能事。
至湖上
沙晚水痕碧，萧萧蒲苇秋。
鸿飞遵远渚，木落见沧洲。
藤杖吟还倚，风帘行可休。
有怀谁共语，螟色起林丘。（《镇江府志》）
词（26首）：
临江仙·席上赠张建康
本是白萍洲畔客，虎符卧镇江城。归来犹得趁鸥盟。柳丝摇晓市，杜若遍芳汀。莫惜飞觞仍堕帻，柳边依约莺声。水秋鲈熟正关情。只愁宣室召，未许钓船轻。
临江仙·荷花
猎猎风蒲初暑过，萧然庭户秋清。野航渡口带烟横。晚山千万叠，别鹤两三声。秋水芙蓉聊荡桨，一樽同破愁城。蓼花滩上白鸥明。暮云连极浦，急雨暗长汀。
如梦令·雪中作
叠嶂晓埋烟雨。忽作飞花无数。整整复斜斜，来伴南枝清苦。日暮。日暮。何许云林烟树。
虞美人·次虞仲登韵
军书未息梅仍破。穿市溪流过。病来无处不关情。一夜鸣榔急雨、杂滩声。
飘零无复还山梦。云屋春寒重。山连积水水连空。溪上青蒲短短、柳重重。
浣溪沙·书虞元翁书
水榭风微玉枕凉。牙床角簟藕花香。野塘烟雨罩鸳鸯。红蓼渡头青嶂远，绿萍波上白鸥双。淋浪淡墨水云乡。
注释： ①水榭：临水楼台。 ②牙床：雕饰精致的小床。 ③角簟：以角蒿编织的席子。 ④淋浪：笔墨酣畅淋漓。赏析：这是一首题画小词。它以形象化的文字，再现了原画的色彩、布局和意境，使未睹其画的读者，犹如身临画前。末句点题，绾结入妙
谒金门·怀故居作
何处所。门外冷云堆浦。竹里江梅寒未吐。茅屋疏疏雨。谁遣愁来如许。小立野塘官渡。手种凌霄今在否。柳浪迷烟渚。
谒金门·大叶庄怀张元孺作
杨柳渡。醉著青鞋归去。点点沙鸥何处所。十里菰蒲雨。拌擞向来尘土。卧看碧山云度。寄语故时猿鹤侣。未见心先许。
鹧鸪天
枫落河梁野水秋。淡烟衰草接郊丘。醉眠小坞黄茅店，梦倚高城赤叶楼。天杳杳，路悠悠。钿筝歌扇等闲休。灞桥杨柳年年恨，鸳浦芙蓉叶叶愁。
注释：①河梁：桥梁。②杳杳：深远幽暗貌。③悠悠：遥远。④钿筝：嵌金为饰之筝。⑤芙蕖：荷花的别名。赏析：此词写秋景，抒离情。上片写秋风落叶，淡烟衰草，醉眠小店，梦倚高楼。下片写离别之后，天远路遥，钿筝歌扇，早已捐弃。惟见灞桥杨柳，年年牵恨，鸳浦芙蕖，叶叶含愁。全词情景交融，委婉含蓄。词中佳句深得唐人妙处，为宋词中罕见之作
鹧鸪天·过湖阴席上赠妓
梅妒晨妆雪妒轻。远山依约学眉青。樽前无复歌金缕，梦觉空余月满林。鱼与雁，两浮沈。浅颦微笑总关心。相思恰似江南柳，一夜春风一夜深。
鹧鸪天
秋入蒹葭小雁行。参差飞堕水云乡。直须银甲供春笋，且滴糟床覆羽觞。风压幕，月侵廊。江南江北夜茫茫。悬知上马啼鹃梦，一夜惊飞宝鸭香。
诉衷情·渔父家风醉中赠韦道士
杖头挑得布囊行。活计有谁争。不肯侯家五鼎，碧涧一杯羹。 溪上
月，岭头云。不劳耕。瓮中春色，枕上华胥，便是长生。
诉衷情
倦投林樾当诛茅。鸿雁响寒郊。溪上晚来杨柳，月露洗烟梢。霜后渚，水分槽。尚平桥。客床归梦，何必江南，门接云涛。
阮郎归
西园风暖落花时。绿阴莺乱啼。倚阑无语惜芳菲。絮飞蝴蝶飞。缘底事，减腰围。遣愁愁著眉。波连春渚暮天垂。燕归人未归。
点绛唇
冰勒轻谷，绿痕初涨回塘水。柳洲烟际。白鹭翘沙嘴。箬笠青蓑，未减貂蝉贵。云涛里。醉眠篷底。不属人间世。
菩萨蛮·宜兴作
北风振野云平屋。寒溪淅淅流冰縠。落日送归鸿。夕岚千万重。荒坡垂斗柄。直北乡山近。何必苦言归。石亭春满枝。
菩萨蛮·自宜兴还西冈作
园林寂寂春归去。蒙蒙柳下飞香絮。野水接云横。绿烟啼晓莺。江南鶗鴂梦。山色朝来重。小艇小湾头。萍花萍叶洲。
菩萨蛮·再在西冈兼怀后湖作
短船谁泊蒹葭渚。夜深远火明渔浦。却忆槿花篱。春声穿竹溪。云山如昨好。人自垂垂老。心事有谁知。月明霜满枝。
菩萨蛮·周彦达舟中作
眼中叠叠烟中树。晚云点点翻荷雨。鸥泛渚边烟。绿蒲秋满川。 未成江海去。聊作林塘主。客恨阔无津。风斜白氎巾。
菩萨蛮
年时忆著花前醉。而今花落人憔悴。麦浪卷晴川。杜鹃声可怜。有书无雁寄。初夏槐风细。家在落霞边。愁逢江月圆。
菩萨蛮·澧阳庄
照溪梅雪和烟堕。寒林漠漠愁烟锁。客恨渺无涯。雁来人忆家。远山疑带雨。一线云间语。霜月又婵娟。江南若个边。
菩萨蛮
春波滟滟浮春渚。绿阴一径风兼雨。又作去年时。绿深垂蔓篱。故山归兴动。江北江南梦。白发故相欺。星星如有期。
木兰花·归帆（《沅湘耆旧集》题作《归帆》）
江云叠叠遮鸳浦。江水无情流薄暮。归帆初张苇边风，客梦不禁篷背雨。渚花不解留人住。只作深愁无尽处。白沙烟树有无中，雁落沧洲何处所。
清平乐·咏岩桂
断崖流水。香度青林底。元配骚人兰与芷。不数春风桃李。淮南丛桂小山。诗翁合得攀翻。身到十洲三岛，心游万壑千岩。
菩萨蛮·自宜兴还西冈作
园林寂寂春归去。蒙蒙柳下飞香絮。野水接云横。绿烟啼晓莺。江南鶗鴂梦。山色朝来重。小艇小湾头。萍花萍叶洲。
木兰花令·归帆
江云叠叠遮鸳浦，江水无情流薄暮。归帆初张苇边风，客梦不禁篷背雨。渚花不解留人住，只作深愁无尽处。白沙烟树有无中，雁落沧洲何所处？
临江仙·荷花
猎猎风蒲初暑过，萧然庭户秋清。野航渡口带烟横。晚山千万叠，别鹤两三声。秋水芙蓉聊荡桨，一樽同破愁城。蓼花滩上白鸥明。暮云连极浦，急雨暗长汀。
